[西北地区]新疆:没有终点的旅程


 
[西北地区]新疆:没有终点的旅程

  正和朋友几个围着一堆烤肉和烤香菇大快朵颐,新疆的蓝天白云就偷偷袭击了我的头部。突然想到撒泼打滚又上吊才得以拖延一个月交总结的限期已经临近,而我还欠着白纸很多黑字。

  从接到分组通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进入了恍惚状态,新疆,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我的电脑里,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在网站上和书店里搜索主题词为“新疆”的内容就成为我每天的功课,一碰到骇人听闻惟恐天下不乱的文章就转发给其他小组成员,以至于还没出发,就已有心灵柔软的同志快被我吓个半死。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足足让我左右摇摆了一个月,最后只用了一天时间跟领导摊牌、打包、集合、出发——向西,一直出发!

  乌鲁木齐是我们立足于新疆的第一站,火车站上凸鼻凹目的维族警察使我初步了解了混血之城的含义,八楼的二路汽车又让我惭愧于对这片异域的疏于了解。

  自治区青基会并不很难找,由于领导同志们已经提前做过很多工作,所以我们下乡环教的计划很容易就被安排部署下去。

  带着对地理知识的一窍不通,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小组其他成员活动,一夜的火车再加上一夜的沙漠公路才到达我们授课的第一个县——于田,亲身的经历使幅原辽阔这个单词不再是个空洞的概念。

  途中在塔里木河畔停车吃饭,品尝完超级甜的哈密瓜之后,缓步走上塔里木河桥。深夜的水面波澜不兴,这条在小学课本里流淌的河正与那一轮皎月拉拉扯扯,月亮的碎片落在水面,波波折折。胡杨林还没有睡,一簇一簇地调笑喧哗,惹得驴子大声地抗议。维族同胞的摊子上灯光如豆,昏黄的光线衬得各种花式的馕饼油亮诱人。两个孩子各坐在一个装苹果的纸箱里摇晃,他们要摇去哪里?我们不得而知。

    早晨六点被长途汽车抛弃在寂静的柏油马路上,五个背着巨包叮当做响的外星人茫然四顾:身后两个正在准备摆摊的小巴郎子显然被我们吓呆了,还在张着嘴揉眼睛;右手是通向和田的公路;左侧远远地矗立了一些抽象的建筑,虽然隐隐觉得那是通往县政府的方向,可正前方悠悠然踱来的小毛驴和雕花砖墙后葱茏的绿色,还是诱惑了我们。 

  在长髯的库尔班大叔的指引下,我们列队穿过摩肩擦肘的清晨巴扎,尽管二师兄口水流了两尺长,可友善的维吾尔族兄弟们并没有送来俯拾皆是的瓜果,因为他们全傻啦!看着大师兄在前面打探,师父和沙师兄聊得正欢,我此刻清醒地认识到一个问题——演出开始了! 

  于田,历史上一直称为于阗,我更喜欢后者,因为那沉淀了太多东西方文化交汇的重量和神秘的梦幻。于阗——伊甸,不能理解这么美的名字为什么会被改掉。 

  美丽的名字还有很多:英巴格、阿热勒、木尕拉和兰干。这是于田县辖的四个乡,每个乡里都有希望小学,每所小学都有数不清的美丽眼睛,纯洁、清澈、略带忧伤的眼睛,我忘记了如何在每个课堂上运用技巧,我只记得这些明亮的星星。他们陪着我在校园里疯跑,陪着我为影片中死亡的鸟类悲伤,陪着我把一个个废品变成艺术;他们教我悦耳却难学的维语,教我从容妩媚的舞蹈,教我把石灰当粉笔,教我扎上维族古丽的头巾;我用图片上动物的汉语名字换来维语的称呼,用硬纸片吸管和橡皮泥换来意想不到的艺术品,用彩色蜡笔换来小星星们最澄净的心灵图画。 

  四个乡里,我印象最深的是英巴格和兰干,前者有细如散粉的土地,有绿柳殷殷的田地,有便宜又风凉的平板出租车,有一家一家带着毯席架着驴车集体出动赶集的维族老乡。后者有硕果累累的核桃瓜果,有天真热情的阿提开姆,还有葡萄架下的亚当和夏娃。 

  剥去师道尊严的矫饰,随处坐在地上,孩子们总是不失时机地围拢过来;大声地唱歌,自有善舞的古丽和巴郎子为我伴舞;激动地扔了头巾,就会惹得孩子们的花帽全都飞上了天;不忍心坐驴车,提着鞋赤脚走在土路上,跟孩子们比脚印,天真得忘乎所以。 

  赤着脚、一个人、唱着歌、怀抱喜乐从细腻质朴的土路走到被晒得烫烫的柏油马路上,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是身体和大地的爱抚,是个人和自然的融合。融化在“一”的简单里,没有什么“一切”是不能放下的。放下执着心,才得大欢喜。

    离开伊甸一路向西,新方向的新鲜感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让我忘了留情、忘了悲伤、忘了遗憾,忘了体会于阗的绝伦,我的心早已沿着策勒、洛浦、皮山、叶城、莎车、英吉沙,驶向了传说中的喀什格尔,那座中国最西的边陲,那离心脏最远的末梢神经。 

  未央的喀什令人惊艳,巴格达一样的城市宁静地沉睡。五头负重的驴子朝着宿营地缓慢地爬行,纯净的空气弥漫在夜色里,一切缓慢而安详。 

  奔波一天、一夜未眠都没有削减大家对喀什的好奇,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工作,便分头用自己的方式去拜谒这座城市了。我的心已经被这样一座城市的离奇涨得满满,实在无法装下更多的信息,于是选择了休息。 

  端着药茶搬了凳子靠在墙角打盹,紫外线带来温暖的享受,不愿意再搽防晒霜,怕会是对这闲适的亵渎。墙根毕竟不能靠一辈子,人民公园为我提供了一席之地。找了一棵树,拥抱着它听了听,然后把自己放倒在树下,阳光透过深深浅浅的叶片洒下来,照得草地忽明忽暗。眯着眼观赏云团在天上上演的热闹戏剧,你恋着我,我偎着你。想起秦岭的山林,河水温柔地抚过脚丫,我被花蜜醉倒的下午;想起历山满坡的繁花,石头里的星星引诱彩色的蝴蝶飞来飞去,我在牛粪上乱滚的下午,尽享山林间用爱作成的氧气。 

  喀什的汉族孩子大范围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反而让人觉得很不适应,汉族孩子的精灵乖巧虽然也十分让人喜爱,但民族孩子的淳朴和天真却更加令人怀念,那是未经雕琢的原生的童趣。剥去了语言的矫饰,剥去了繁文缛节的桎梏,剥去了师生授受的距离,我惭愧于没有东西可以为孩子们留下,惭愧于个人力量的苍白,惭愧于盲目地自满于大汉民族的先进文明,惭愧于曾经狂妄自大地以为能为贫困落后地区送进清风阳光。 

  踩在自治区博物馆前院的落叶上,桦树还在迎风抖动黄金一般的叶片,四千年的历史如泣如诉,说着那些丝路的驼铃,说着那些楼兰的灵魂,说着那些逝去的沧桑,说着那些还没有被所谓文明玷污的悠然传奇。 

  四十天的新疆,唤醒了那个被我遗弃很久的另一个我,有些东西慢慢地质变。就象新疆,沉在水面以下的深邃,是无法窥斑得豹,无法不去回忆的。 

  新疆,于我,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