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人们在黎族地区,无论走到哪一个村寨,都可以看到一件件出自黎家妇女之手的筒裙、上衣、头巾、花帽、花带、胸挂、围腰、挂包及龙被、壁挂等精美的织绣艺术品,丰富多彩的图案,美不胜收的花纹,集中展示了南国乡土的独特风韵。灿若云霞的黎锦,是黎族妇女聪明和智慧的结晶,也展示了她们运用植物染料染色的高超技艺。
存续三千年以上的黎锦工艺,被誉为中国纺织史上的“活化石”。时至今日,许多黎锦织造工艺已经失传或濒临失传。色彩鲜艳的黎锦为了抢救、保护和传承黎锦工艺,做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的申报工作,今年8月,由省民宗厅、省民族研究所、省博物馆专家组成的黎族传统棉纺织工艺申报项目调研小组,先后赴昌江、白沙、乐东、三亚、陵水、保亭、五指山等地对黎锦工艺现状进行了实地调研。申报小组共寻访了100多位黎族妇女,深入了解了不同方言织锦工艺和传承情况,用相机和摄像机记录了黎族纺、染、织、绣四大工艺的分布和保存情况。
在黎锦四大工艺中,黎族精彩又独具魅力的染色工艺少为人知。目前,仍掌握染色工艺的黎族妇女已所剩无几。在我国民间,黎族也是唯一还在使用多种植物进行染色的民族。
与众不同的黎族扎染缤纷色彩浑然天成人类很早就学会使用植物染色。但随着时光流逝,许多古老的技艺已渐渐消失。在我国民间,黎族是唯一还在使用多种植物进行染色的民族。
过去,黎族染色与纺纱、织布等揉为一体,是妇女们的一项基本技能。黎族妇女能用种类繁多的天然染料染出缤纷的色彩,这让我们感到惊奇和不解。
黎族没有本民族的文字,汉文典籍中关于黎族染色的记载十分简略。这给我们探知黎族染色的起源和历史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两位阿婆的回答看似简单,却道出了深刻的道理,即染色是在大自然某种条件启示下,人们对利用植物染料有了初步认识,开始了植物印染的历史。黎族老人对染色起源的解释,与我国广泛流传的“梅葛二仙”的故事可谓异曲同工。相传在远古时期,人们学会了用麻布等纤维材料缝制衣服,麻衣等比兽皮羽毛舒适,但可惜都是灰白色的,不如兽皮羽毛漂亮。有一天,梅、葛两人把白布挂在树枝上凉晒。忽然,布被吹落到草地上。等他俩发觉后,白布成了“花”布,上边青一块,蓝一块,他们觉得奥妙准是在青草上。于是两人拔了一大堆青草,捣烂后放入水坑中,再放入白布,白布一下变成蓝色了。梅、葛二人由此得到了启发,发明了用植物染布的方法。梅、葛二人也就成了染布的先师,被尊称为“梅葛二仙”。
几千年来,心灵手巧的黎族妇女,不仅发明了先进的纺织技术,也成为最优秀的“调色师”。黎族使用的染料多为植物类染料,较少使用动物类、矿物类染料。植物染料除了靛蓝类为人工栽培外,其他几乎都是野生的。植物染料可利用的部分包括根、茎、心、皮、叶、花、果等。
黎族生活在热带雨林地区,植物染料资源十分丰富。调查发现,黎族妇女使用的植物染料不仅品种很多,不同的地区和方言,喜好和习惯又不相同,因而对染料的运用也有所差别。目前,黎族还在经常使用的植物染料大约有十多种。
神奇染色自有奥妙
黎族妇女不仅知道什么植物染什么颜色,而且还能熟练地使用染媒进行染色。
染媒是使染料和被染物关系亲和的物质。在染色工艺之中使用染媒是染色技术的一大进步,它扩大了色彩的品种,提高了色彩的鲜艳程度,复合色大大增多,使染料和织物的亲和关系极大增强,被染物不易褪色。染媒染色技术比较复杂,只有在长时间实践的基础上才能逐步掌握。
螺灰是黎族地区植物染色中最常用的染媒,能够固色和提高纱线亮度的作用。蓝靛染色最是寻常黎族爱穿深色衣服。传统服装多以深蓝为底,庄重大方。靛蓝是黎族最常使用的染料,靛染是利用从靛类植物中得到的植物染料对被染物进行染色的方法。
靛蓝,海南民间多称之为蓝靛、蓝草等,是我国最早被利用的植物染料。靛蓝染出的织物,色泽以蓝为主,随着染色次数的增加,颜色逐渐加深,呈深蓝色,且色泽饱满、牢固、耐洗,不易脱色。黎族进行靛染和栽培蓝草的习俗十分普遍。蓝草是许多种能够制作蓝靛的植物的总称,黎族常用的蓝草大概有四五种。调查中,我们见到其中的一种———假蓝靛。假蓝靛其貌不扬,一般不需专门管理。在乐东志仲的红内村和昌江七叉的重合村,我们看到多片栽培在房子周围的假蓝靛,一丛丛地颇为茂盛。
用蓝草染色,首先要造靛。造靛是从蓝草中提取靛蓝。先采摘蓝草的嫩茎和叶子,置于缸盆之中,放水浸没曝晒,数日以后蓝草腐烂发酵,当蓝草浸泡液由黄绿色变为蓝黑色时要剔除杂质,兑入一定量的石灰水,沉淀以后,底层留下深蓝色的泥状沉淀物,造靛便完成。将被染物浸入染液之中染色叫入染。靛染是在常温常压条件下进行的氧化还原反应,一般都要经过几次甚至十几次反复浸染、晾晒,方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先扎染后织布独一无二
古代称镂空版印花或防染印花类织物为缬,分为夹缬(一种镂空版印花)、蜡缬(蜡染)、绞缬(扎染)三大类型。扎染又称扎缬,是绞缬的俗称。
黎族扎染工艺,宋代以后文献多有记载。文献中所说的“结花黎”,指的就是掌握扎染工艺的黎族。当时黎族进贡朝廷和行销内地的“盘斑布”、“海南青盘皮(披)单”、“海南棋盘布”以及宋末元初出自儋州、万州的“缬花黎布”等,都是运用绞缬工艺制作的。
黎族扎染现主要流行于美孚方言和哈方言地区。美孚方言扎染较为普及,有专门的扎染架,图案花纹较为细致、精巧。哈方言没有专门的扎染架,一般是将经线一端缚于腰间,另一端挂于足端,图案线条较为粗犷。
看黎族妇女扎染,穿梭游走于经线中的一双巧手,瞬间结出数不清的染结,变魔术般地让人惊叹不已。
扎染工序一般有描样、扎制、入染、解结、漂洗等过程。但黎族妇女的扎染不需描样,图案花纹已尽在她们心中。扎制也称扎花,在扎染中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这直接影响扎染的好坏。美孚妇女的扎制方法是,把理好的纱线作经,两端固定在一个长约2米的木架上,然后依经线用青色或褐色棉线扎成各种图案花纹。扎制的图形多为几何纹样。
扎花完成后,从木架上取下纱线入染。美孚方言多采用靛染。为使纱线着色均匀,要先将结好的经线用水打湿,然后放入染液之中翻动,上色均匀后取出晾干,使靛在空气中氧化凝固,又入染,如此反复,达到要求为止。入染完成后,将扎制的线结一一拆除,用清水漂洗,除去浮色,晾干。这时,在经线上就显示出色斑花纹,用踞腰织机在斑花经线织上彩色的纬线,于是就形成一幅精致的艺术品。
美孚方言妇女的扎染,最大特色是先在经线上扎线,再染色,最后织上各种彩色纱线的纬,即先染后织。而我国其他民族则是在织成的白布上扎染,即先织后染。黎族的先扎染后织布与别的民族先织布后扎染相比,图案既不失严谨,又增加了色彩的变化,层次更加鲜明丰富。这种自然天成的无层次色晕,为黎锦平添了几分姿彩,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古老技艺面临失传
黎族传统的织锦活动基本属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活动,入染量不大,一般都是根据实际需要随时染色。黎区没有出现专业的染色作坊,没有专门的染色工匠,因此也没有师徒授艺的传承模式。黎族染色传承几乎都是由母女相传的家族式传承,即由母亲传授给女儿,通过一次次的示范教会下一代染色技艺。
过去,黎族妇女染色时,母亲总是把女儿叫到身边,从采取染色原料、取汁到色度的掌握,一一进行示范讲解,也有奶奶对孙女,姐姐对妹妹示范讲解的。通过这种形式,使下一代学到染色知识,待到她们成年后便可独立从事染色活动了。
当衣饰等必需品不再像从前那样必须由自己完成时,喜欢并愿意学习传统纺织工艺的人越来越少。据我们了解,目前黎族山区除极少数年轻人懂一些织锦工艺及剌绣外,而纺、染技艺几乎没有年轻人学习了。
“活化石”和文化多样性
海南的黎族,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因为偏于一隅,不少文化现象从远古产生,并有幸保留到今天。黎锦、树皮布、独木器……这些经过数千年沉淀的民族传统文化,许多都是被称作"活化石"的文化遗存。
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活化石”正渐渐远离我们的视野。其中,黎锦工艺是最让人惋惜的一项。
为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前不久,专家组对黎锦工艺现状进行全面而详细的调查。结果不难想象,此次寻访到的100多人中,仍掌握黎锦纺、染、织、绣四大工艺的,仅有20余人。其中,最年轻的46岁,其余的几乎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
申报项目调查报告中,有这么一段触目惊心的话:“如果说,五十年前黎族纺织工艺在黎族聚居的山区还呈现出片状分布的话,那么目前纺织工艺仅残存在几个孤零零的点了,以传统工艺制作黎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了。现在所能看到的多是从市场上购买的纱线和各种化学纤维材料织出的筒裙。也就是说,传承了几千年的黎锦工艺已濒临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