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悲凉意境
古诗词中的“黄昏”意境
古诗词中描绘黄昏景象的诗句几乎俯拾皆是,但由于诗人所处的情景﹑经历和感受不同,以及各自思想﹑气质和创作风格的迥异,因而同是“黄昏”景象,在诗人笔下却有不同的格调﹑意境和主题。
例如:“夕阳西下几时回?”(晏殊《浣溪沙》)是对美好景物情事的流连,对时光流逝的怅惘,以及对美好事物重现的微茫的希望。这是即景兴感,但所感者实际上已不限于眼前的情事,而是扩展到整个人生,其中不仅有感性活动,而且包含着某种哲理性的沉思:夕阳西下,是无法阻止的,只能寄希望于它的东升再现。而时光的流逝,人事的变更,却再也无法重复。这是晏殊词中经常流露出来的一种极富人生哲理的人生态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登乐游原》)则流露出一种悲凉﹑凄美的意境。诗人借登乐游原抒发了自己壮士迟暮之感,也强烈地宣泄了对国事盛衰之悲。诗人以其独有的才华和灵感将自己的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不幸人生,妙笔生花成了一曲哀婉动人的悲歌。“夕阳”不仅是指落日这自然景物,还暗指诗人生当晚唐,目睹乱世,深患国家之内忧外患,曾想展一己之才,匡世济民,可惜其一生命运坎坷,至暮年都未能如愿。当然,这首诗千百年来撼人心弦,不是因为它的写景和诗人的自我伤感,而是因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所升华的境界,给人一种哲学上的意义。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不仅抒发的是人去楼空的感慨和深重的乡愁,更是作者对自己以前那种狂放不羁、荒唐无常生活的终结。据说,崔颢早年好赌酗酒,更被世人不齿的是他择妻也以貌美为标准,且稍不如意即离弃,被称为“有俊才,无士行”。而晚年的崔颢,“忽变常体,风骨凛然,一窥塞垣,说尽戎旅”。崔颢诗歌的“忽变常体”,其标志就是这首连李白都自叹不如的《黄鹤楼》。此诗之所以被誉为唐人七律的压轴之作,盖因作者以摇曳生姿的古歌行体入手,特别是后四句中“晴川”和“芳草”对仗工整,而“日暮乡关”和“烟波江上”又很随意,读来让人不仅想起汉末狂生祢衡被杀此地的警世典故,更顿生空茫之感及不如归去之叹。这种亦古亦律,大巧若拙的结构体制,便于表现高唱入云的雄健气格,也使全诗意脉贯通,形成清拔俊秀,寄情高远的超妙仙境。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把羁旅在外漂泊人对家乡的思念情怀刻画得淋漓尽致。马致远最好的作品,都写于一种“夕阳”与深秋的背景中,《天净沙·秋思》亦如是。这首小令名作之所以被称为“秋思之祖”,就其作品内容本身而言,简简单单,普普通通,重要的就是这“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点睛作用。夕阳西下使枯藤、老树、昏鸦这幅昏暗的深秋画面有了几丝惨淡的光线,更加深了悲凉的气氛。试想,在深秋村野图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位漂泊天涯的游子,他牵着一匹瘦马,迎着凄苦的秋风,在夕阳残照的荒凉古道上,孤独的信步漫游,愁肠绞断,却不知自己的归宿在何方,这是何等的凄美与悲凉啊!这首小令不仅写出了游子背井离乡的漂泊之苦,而且透露了作者怀才不遇的悲凉情怀,而“夕阳西下”更增添了一层怆神寒骨的迷离孤立之意。赏吟完一曲《秋思》,让人心中隐隐作痛,悲泪欲出啊!
“黄昏鼓角是边州,三十年前上此楼。今日山川对垂泪,伤心不独为悲秋。”(李益《上汝州城楼》)这里的“黄昏”在诗人的笔下是何等的悲凉,那惆怅的意境,感伤的格调反衬出诗人在国土沦陷后的悲痛情绪。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孟浩然《宿建德江》)诗人由眼前的“日暮”景象,想起自己漂泊异乡的处境,把思乡的情感和“日暮”的'景象糅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惆怅孤独的画面,深刻地展现了游子思乡的凄恻之情,给读者的心灵蒙上一层淡淡的惆怅。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范仲淹《渔家傲》)以苍劲的笔触,深沉的情怀,勾画出边塞黄昏时特有的气象,给人一种雄厚的力度,有力地表现了壮士们防守边塞的艰苦和坚持抗战的决心。
当然,描写黄昏的诗句也并非都是苍茫、悲凉的,与之相反,也有格调清新、奋发向上的诗句。例如,徐元杰的:“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湖上》)诗人笔下的“夕阳”,简直是一幅诗的画卷。夕阳西下,箫鼓声声,人们驾着归船,一片欢歌笑语,整个境界开阔明朗,表现了劳动归来时的欢快、喜悦之情。
“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辛弃疾《鹧鸪天》)又给我们绘制了一幅恬静幽雅的图画:斜日柔光,细草青青,黄犊鸣叫,一片清淡的春色。
“日暮江亭春影绿,鸳鸯浴,水远山长看不足。”(欧阳炯《南乡子》)则呈现出另一种情趣:日暮江亭,春光碧绿,池塘中鸳鸯戏水,远山近水,斜晖脉脉,整个大自然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字里行间流露出诗人热爱大自然的深厚情怀。
由此可见,描写黄昏景象的诗句是多种多样的,效果和韵味也有殊异,我们在欣赏这类诗句时,应把握诗人的思想感情和创作意图,这样才能在千姿百态的“黄昏”中,领略各自的情趣和神韵。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的意境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情景交融,优美如画。恬静自然,生动逼真,是宋词中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佳作。
明亮的月光惊起了正在栖息的鸟鹊,它们离开枝头飞走了。在清风吹拂的深夜,蝉儿叫个不停。稻花香里,一片蛙声,好像是在诉说好年成。不一会,乌云遮住了月亮。只有远方的天边还有七八颗星星在闪烁,山前竟然落下几点雨。行人着慌了:那土地庙树丛旁边过去明明有个茅店可以避雨,现在怎么不见了?他急从小桥过溪,拐了个弯,茅店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西江月》原题是《夜行黄沙道中》,记作者深夜在乡村中行路所见到的景物和所感到的情绪。读前半片,须体会到寂静中的热闹。“明月别枝惊鹊”句的“别”字是动词,就是说月亮落了,离别了树枝,把枝上的乌鹊惊动起来。这句话是一种很细致的写实,只有在深夜里见过这种景象的人才懂得这句诗的妙处。乌鹊对光线的感觉是极灵敏的,日蚀时它们就惊动起来,乱飞乱啼,月落时也是这样。这句话实际上就是“月落乌啼”(唐张继《枫桥夜泊》)的意思,但是比“月落乌啼”说得更生动,关键全在“别”字,它暗示鹊和枝对明月有依依不舍的意味。鹊惊时常啼,这里不说啼而啼自见,在字面上也可以避免与“鸣蝉”造成堆砌呆板的结果。“稻花”二句说明季节是在夏天。在全首词中这两句产生的印象最为鲜明深刻,它把农村夏夜里热闹气氛和欢乐心情都写活了。这可以说就是典型环境。这四句里每句都有声音(鹊声、蝉声、人声、蛙声),却也每句都有深更半夜的悄静。这两种风味都反映在夜行人的感觉里,他的心情是很愉快的。
下半片的局面有些变动了。天外稀星表示时间已有进展,分明是下半夜,快到天亮了。山前疏雨对夜行人却是一个威胁,这是一个平地波澜,可想见夜行人的焦急。有这一波澜,便把收尾两句衬托得更有力。“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是个倒装句,倒装便把“忽见”的惊喜表现出来。正在愁雨,走过溪头,路转了方向,就忽然见到社林边从前歇过的那所茅店。这时的快乐可以比得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陆游《游山西村》)那两句诗所说的。词题原为《夜行黄沙道中》,通首八句中前六句都在写景物,只有最后两句才见出有人在夜行。这两句对全首便起了返照的作用,因此每句都是在写夜行了。先藏锋不露,到最后才一针见血,收尾便有画龙点睛之妙。这种技巧是值得学习的。
这首词,有一个生动具体的气氛(通常叫做景),表达出一种亲切感受到的情趣(通常简称情)。这种情景交融的整体就是一个艺术的形象。艺术的形象的有力无力,并不在采用的情节多寡,而在那些情节是否有典型性,是否能作为触类旁通的据点,四面伸张,伸入现实生活的最深微的地方。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它就会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了。我们说中国的诗词运用语言精练,指的就是这种广博的代表性和丰富的暗示性。
拓展阅读:《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的表现手法
首先在词调的选择上,作者选用了易于表现活泼欢快情绪的小令《西江月》。
《西江月》词,为双调,五十字,上下阕各两平韵,结句各叶一仄韵。这首《西江月》的“蝉”“年”“前”“边”四字都在平声“先”韵内,而结句的“片”“见”两字虽属仄声,但在词韵中也属同部。这样平仄韵同部互协,可以增加词的声情之美,而这两个仄韵字都安排在上下阕的结句上,声调短促,戛然而止,使整首词更显得和谐有力。
《西江月》每句字数大致整齐,为六、六、七、六句式。上下阕开头两个六字句,易于对偶。这首《西江月》上下阕开头两句对偶都很工稳。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关于“别枝”的解释问题。据我所看到的,大致有三种解释:一种是释“别”为“离开”,这里又有两种细微的不同说法,一是说月光“离别了树枝”,一是说乌鹊“离开枝头”;第二种是释“别枝”为“斜出的树枝”;第三种是释“别枝”为“另一枝”。我认为第三种解释是比较好的。因为“明月”两句对仗十分工稳。“明月”对“清风”,都是自然景象,真可谓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惊鹊”对“鸣蝉”,“惊”“鸣”都是动词,而且都有使动的意思,“鹊”“蝉”皆属能飞善鸣的动物;“别枝”对“半夜”,“枝”“夜”都是名词,“半”在这里作形容词用,“别”亦应是形容词,若作动词,则与“半夜”不对偶。再说,词的下阕开头两句:“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数量词对数量词,名词对名词,方位词对方位词,对仗非常工整。怎么能够设想,精通词学的辛弃疾会在同一首词的对偶处出现不对偶的现象呢?其实,这里的“别枝”,与唐代方干《寓居郝氏林亭》诗之“蝉曳残声过别枝”中的“别枝”是一个意思。苏轼的“月明惊鹊未安枝”(见《次韵蒋颖叔》《杭州牡丹……》两诗),周邦彦的“月皎惊乌栖不定”(《蝶恋花·早行》),说的也是明月使鹊惊起,不能安栖,意境也是相同的。
其次,是作者采用了侧面烘托和动静相映的表现手法。
明月、清风、稻花、星雨、茅店、溪桥,原都是无情物,而惊鹊、鸣蝉、青蛙,自然也不会有人的感情。但对这些客观景物的描写,却可以反映出作者的思想和心情。对于夜行黄沙道中的作者来说,他所看到、听到、嗅到、触到、感觉到的一切,都是令人心情舒畅、欢欣鼓舞的。整首词的中心是“说丰年”,而着重表现的是作者因年丰而引起的欢快情绪。
词的上阕着重于“面”的渲染,一、二两句静中有动,而偏重于静境的描绘,鹊惊、蝉鸣,则愈益显出环境的幽静;三、四两句动静交混,而着重于动静的点染,蛙声一片,稻香一片,都是为了突出“说丰年”三字。上阕对“面”的渲染,已形成欢快喜悦的氛围。
词的下阕则着重于“点”的刻画。作者选取了夜行途中一个带有戏剧性的特写镜头,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这个妙趣横生的小插曲,使全词声情为之一扬。词的下阕一、三两句写静,二、四两句写动,而一、二句的“四二”句式,节奏轻快,跌宕起伏,末句的“转”字、“忽”字,更使作者的喜悦心情跃然纸上。夜来飞雨,并没有使作者懊恼,扫兴,相反,更增加了词人的兴致。有的同志认为“七八个星天外”是“写云层之密”,只是从云层里透漏出来七八个星星。但从整首词看,这样解释则缺乏情致。这一句是和词的首句相照应的,写的正是“月明星稀”的实景。黄遵宪《早行》诗:“东方欲明未明色,北斗三点两点星。”写的也是这种情景。如果云层很厚很密,那么酝酿时间必然较长,星星只能透漏出七八个,那么月亮定是黯淡无光了,这样作者思想上必然早有防雨的准备,这与上阕所描写的悠然恬适的心境是不相称的。再说,作者经常来往于黄沙道中,对沿途景物非常熟悉,如早有准备,那结句的“忽”字就无着落。盛夏时节,天气多变,刚才还是月明星稀,清风徐徐,想不到刹那间飞来几片乌云,接着撒下“两三点雨”,作者猝不及防,不暇思索而匆忙躲雨,及至“路转溪桥”,“旧时茅居”才蓦然出现在眼前。“忽”字在这里用得是很传神的。所以我说这是“夜来飞雨”,是盛夏的阵雨。如果是未雨绸缪,大雨将至,那就未免有点大煞风景了,而与整首词轻快活泼的情调也不和谐。五代卢延让《松寺》诗云:“两三条电欲为雨,七八个星犹在天。”唐李山甫《寒食》诗亦云:“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辛弃疾在遣词用字上显然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但不能据此断定“七八个星”是由“云层之密”所致。
再次,全词用语明白如话,而又灵活多变,这是为了更好地表现轻快活泼的情调。
辛词好用典,好发议论,但这首小词,作者一不用典,二不发议论,而是采用白描的手法,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如实地描写出来,清新活泼,摇曳多姿,表现了作者对农村生活的热爱,使人读来感到异常亲切自然。应该说,像辛弃疾《西江月》这样描写农村风光的抒情小词,在整个古典词中是不可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