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叛变其实是文明社会的标志。蛮荒世界,各种占有关系尚未巩固,礼义廉 耻尚未深入人心,自然没有法律与道德审判之虞。所以第一个被抓现行的叛徒,必来自 文明初肇的年代。对叛徒的定义,也成为窥探世相角度之一。小人物变节当诛。大人物 的背叛,时常缠讼千年不说,往往还能成为后世美谈。自称“宁我负人,休人负我”(被 罗贯中改成了“宁人负我,毋我负人”)的曹操算不算叛徒,似乎也比韩寒更具争议。
行文至此,尔等必腹诽:“宵小之徒,休要偷梁换柱、混淆视听。”也是,变节终归是血 淋淋的道德痔疮。而衡量一个变节者的段位,就看他最后能否把烂疮画成梅花,而技法 高低,全在于是否识得时务,会不会计算机会与边际成本。
让我们看看高级Ber是怎么玩的吧。1968年有位关先生,因为“不堪忍受斗争”,拋下家 室,冒用日本友人的护照逃到德国,一度也被钦定为叛徒。可到1985年,关先生又回 来了,不但重新成为国内大学的座上宾,后来还把自身经历写成了书,成为传奇。鲁迅 先生也有一位嫡孙,八十年代投奔自由世界,公开宣布退D,闹得两岸鸡飞狗跳,现如 今不也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应当说,文艺Ber在变节与反复变节这件事上,普遍都拿 捏得很好。
高级变节Ber的共同特点,就是精通杂技,转圜之余还能把一碗水端平一一比如“留有余 地”,比如“迷途知返”,这就是智慧与水平。至于顶级的变节Ber,则根本不需自己动 手,自有强大的宣传机器将他们塑造成弃暗投明甚至揭竿而起的楷模。对历代开国大哥 而言,若是彻底断了变节者的后路,也就断了自己的后路。
变节Ber的动机林林总总。为理想信念者自然B格最高,这事儿玩得激烈叫起义投诚, 玩得温和低调就叫流亡出走。这种Ber最易获得观众谅解,因为在伦理上其人格并未破 产。久而久之,信仰什么的也就成了叛变的最常见藉口。扮此类B难处在于:需向观众 证明你因坚持某种信念遭受了外部迫害或内在折磨,且这种信念必须经得起方舟子式的检验。我国方校长、余作家、朝鲜黄书记大致可归入此类。他们的后半生还将面临另一 重考验:证明自己活下去比为理想献身更有价值。
为爱出走也算雅事一粧,但只适合艺术家,换作商人顶多算私奔。装这种B难在证明政 治成了爱情的藩篱。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至少得和那个他/她过完锡婚纪念日。相比之 下,为真金白银最方便最好理解,却也最令人不齿。当年驾机叛逃的义士们,哪个曾宣 称自己是投奔孔方兄去的。
还有一类叛变源于人类的本能:爱情诚可贵,信仰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拋。 美剧里面,杰克鸨儿以酷刑相逼,鲜有不开口的。遇上硬汉,也可靠威胁亲人小命逼其 就范。至于酷吏本人,也常常逃不过被索命的结局。
最贱格者,莫过于没有原则,以逢迎权势见长。无论墙头风云如何变幻,既无需去国, 也不必遁入使馆,总有饭吃。此类Ber以乱世中的写字圈为最多。欲练此功,须日日夜 夜以铁砂磨面。
变节这种B,不止个人装得,社团亦可。背叛庄严历史承诺的团体,并不鲜见。初中英 语课本,讲过一个蝙蝠的故事:禽兽界打仗,蝙蝠骑墙,最终两面不讨好,众叛亲离。 这故事妙处在于,“众叛”的下场往往大快人心,“叛众”结局却是千夫所指、永铸骂名。
叛有叛道,叛来叛去莫叛众。用三个代表话说,就是莫背叛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叛 众者必众叛,意识不到这点,岂非不如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