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梨树县的偏脸城是“九百奚营”故地，是奚人聚居地的地方，此处也称韩州城。九百奚营和奚族是怎么回事？今日很少有人能说清楚。那么，您阅读辽金史专家、教授、作家王德恒老师的《九百奚营和辽末金初的奚族》一文，就一目了然。
九百奚营和辽末金初的奚族
“九百奚营”始设于辽圣宗时代（983——1030年），金代辽后，一直延用，直到金海陵王天德二年（1150年），在九百奚营西侧建立韩州城，九百奚营这个名称逐渐有些沉寂，但史书里不绝如缕，这个名称一直流传至今。也是中国目前唯一一处带有奚族色彩的地名。
历史上通称的辽国，他们自己始终自称为“大契丹国”。尽管辽太宗南下占领了汴梁后，为淡化民族色彩，因辽水而改称“大辽”，但是，并没有取消契丹国号。内部还是自称“契丹”，或着“辽”和“契丹”两个国号并用。
一、奚人的分布
隋唐之际，奚人突破了东蒙和东北，扩散到今山西、河北北部地区。公元630年奚族内附于唐朝。唐在奚族地区设五个州，上置饶乐都督府管理，都督由奚族大酋长担任，赐姓李。“古北口外，若承德府本境，滦平县、丰宁县、赤峰县、平泉州四境，在唐时，檀、蓟、平三州长城以外者，其地尽入于奚也。”（校点《承德府志》第441页）。
奚的军事实力与契丹旗鼓相当，有时还稍强于契丹。被唐并称“两蕃”。唐中叶后契丹日强，逐渐控制了奚族。唐末，部分奚人在酋长去诸的率领下叛契丹西迁妫州（今河北怀来县）北山，内附于唐，史称“西奚”。奚遂有东奚、西奚之分。
契丹建国后，对于奚族给予了超过汉族及其他民族的特殊待遇。契丹政权的结构最大特色是“一国两制”，分为南院、北院，南院管理汉人事宜，北院管理契丹事宜和军事。无疑，主要权利在北院。北院下设四大部，其中契丹三部：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奚人一部，称为奚王府。这四大部是辽国的主要构成，军事力量也主要来自这四部。允许奚五王族(遥里、伯德、奥里、极只、楚里）“世与辽人为昏（婚），因附姓述律氏中”。也就是说待奚人和后族是平等的。后来，所有后族被赐姓“萧”，说清楚一些，就是说契丹统治者承认奚族仅次于皇帝一族，相当于皇后族。
除了前面所说的奚五王族，另有“六部奚”，其说不一，有的说是指阿保机讨伐奚时，把分散残留的奚人设置为堕瑰部，这个无疑是范围太小了。有的认为是指上述奚王族五部之外的六个部，即奚王族以外的奚族。可以认为，位于吉林省梨树县的“九百奚营”安顿的奚人，主要就是来自这六个部。唐朝时期对奚族数量的记载以帐数论，随着人口增长，计帐数变为计营数。最初，《辽史》记载的奚族分为“三营”，“奚有三营：曰撤里葛，日窃爪，日耨碗爪。太祖伐奚，乞降，愿为著帐子弟，籍于官分，皆设夷离堇。圣宗各置为部，改设节度使，皆隶南府，以备畋猎之役。居泽州东”。
在辽太祖收降之后，“愿为著帐子弟”。根据奚人居住地不同，也有不称“营”，也不称“帐”的，称为“岩”。完颜昌对奚人的战斗最激烈的就是夺取“十三岩”。所以，九百奚营不是九百多户，而是九百多营，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营含多少“帐”这个数据。营的上面是部。翻辽史，很少看到“奚王府”的活动，倒是奚人以“部”活动的有所记载。这也证明，契丹对奚族上层完全征服了。但也看出，奚人还是独立的，基本没有出现后世所称的“同化”。辽末的奚王府，奚王为萧霞末，他是道宗皇后萧坦思之兄，尚魏国公主耶律撒葛只，耶律撒葛只是辽道宗耶律洪基第二女，母亲是宣懿皇后萧观音。女真起事时，萧霞末他人在中京。萧干是奚王，是误解。萧干当时是辽知北院枢密事，兼诸军都统，地位虽然没有萧霞末高，权利则比萧霞末大。
二、奚人的抵抗
辽天庆四年(1114年)，女真人发动起义，在宁江州之战、出河店之战中，辽军中都有奚人。“九月二十三日，渤海遇女真军，大败，攻破宁江州，获奚、契丹甲马三千。天祚以萧奉先弟殿前都点检嗣先率奚、契丹禁军土豪五千余人，十月，屯出河店，临白江，与宁江州女真对垒。”
收国元年(1115年)七月，独立的奚军开始出现。金太祖派温迪罕迪姑迭“攻破奚营，回至韩州，遇敌二千人，击走之”。这一仗之后，“九百奚营来降”。但是，这条记载明显不严密。因为九百奚营并不是这一次全部投降。在三年之后的天辅二年(1118年)闰九月，仍有九百奚营的奚人萧宝、乙辛等率部前来投降（《金史太祖纪卷二》）。以奚王萧霞末为核心的奚军，继续对金朝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天辅五年(1121年)十二月，金太祖下诏攻打辽中京：“若克中京，所得礼乐仪仗图书文籍，并先次津发赴阙。”次年（1122）正月，战争开始。“当是时，辽人守中京者，闻知师期，焚刍粮，欲徙居民遁去。”就是契丹人准备放弃中京逃跑。但是，奚王霞末准备迎战，而且也准备了逃跑的预案。
金军先攻克了高州、恩州、回纥三城，中京的辽守军果然不战而逃。金军获得了大量战利品，包括1200匹马、500头牛、170头骆驼、4700只羊、350辆车。这350车无疑就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奚车”。契丹军逃跑，给萧霞末造成很大困难。看来硬抗是打不过金兵的。于是，他使用了计策。“完颜欢都游兵出中京南，遇骑兵三十余绐曰：‘乞明旦来降于此。’（完颜）杲信之，使温迪痕阿里出、纳合钝恩、蒲察婆罗偎、诸甲拔剔邻往迎之。”实际这是萧霞末指使的假投降，待女真军前来纳降时，“奚王霞末伏兵，突然出现，围阿里出等。遂据坂去马，皆殊死战，败霞末兵，追杀至暮而还。是役，纳合钝恩功为多。”先派三十余士兵，诈称投诚，待女真军进入了包围圈，萧霞末率主力部队突出，包围了前来受降的女真军。以纳合钝恩为首的金军所处的地形，不利于马战，他们弃掉马匹，抢占有利地形，这个地形称为“坂”，进行殊死战斗，后援也不断到来，最后打败了萧霞末，萧霞末逃跑，女真军一直追击到天暮，才回军。
萧霞末这一场伏击战设计的不错，只不过因为女真军战斗力过强，奚军战败了。在中京西部，完颜银术可也与奚军激战。“从都统杲克中京，银术可与习古乃、蒲察、胡巴鲁率兵三千，击奚王霞末于京西七十里，霞末弃兵遁。”在距离中京西七十里的地方，萧霞末和完颜杲（金太祖亲弟）率领的金军主力发生了战斗，大败亏输，萧霞末只身逃跑。有勇有谋的完颜希尹也在前线招降有实力的奚人。
“奚人落虎来降，希尹使落虎招其父西节度使讹里剌，讹里刺以本部降。”讹里刺作为奚族的西部节度使，其地位仅次于萧霞末。此事报到朝廷后，金太祖特意下达诏书，免除包括他在内的六名辽臣及其部属的罪行，宽待处理。金朝第一大将完颜宗翰继续对萧霞末展开追击，与完颜娄室、徒单绰里合兵，在北安州(今河北省隆化县北土城子)大败奚军，迫使萧霞末在二月己亥日投降。与萧霞末降金前后，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奚人萧翊降金。萧翊是前任奚王乃烈的后裔，他投降金朝后，随从金军攻陷兴中府(今辽宁省朝阳市)，被任命为兴中府尹。虽然奚王萧霞末投降了金朝，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奚人进行顽强抗争。金将高彪驻守在武安州(今内蒙古敖汉旗东)，“奚人负险拒命，所在屯结，彪屡战有功”。
当时，中京地区奚人抵抗的规模最大，其他地区也有奚人顽强抵抗金军。在辽东半岛南部，契丹人、奚人降而复叛，聚集了10万人。金将斜卯阿里前去救援被围困的女真人。“破其众于辟离密罕水上，剿杀几尽，水为之不流。”“契丹、奚人聚舟千艘，将入于海。阿里以二十七舟邀之，中流矢，卧舟中，中夜始苏。敌船已入王家岛，即夜取海路追及之，敌走险以拒，阿里以骑兵邀击，再中流矢，力战不退，竞破之，尽获其舟。于是，苏、复州、婆速路皆平。”至此，奚人再也组织不起来大规模的抵抗了。
三、完颜昌登场
天辅六年(1122年)，金朝设置了专门针对奚族的奚路都统司，“后改为六部路都统司，以遥辇九营为九猛安隶焉”。奚路都统司的首任都统是完颜浑黜，他铺一上任，不知什么原因，中京地区已降的奚族又开始大规模叛乱。八月“辛丑，中京将完颜浑黜败契丹、奚、汉六万于高州，孛堇麻吉死之”。平叛虽然打胜，但是孛堇麻吉牺牲了。麻吉是完颜银术可的弟弟，也就是金太祖的族弟，他曾“讨平辽人聚中京山谷者，降三千余人”。九月，金太祖经过反复思考，针对中京反叛的奚族，下达了一道招降诏书：“汝等既降复叛，扇诱众心，罪在不赦。尚以归附日浅，恐绥怀之道有所未孚，故复令招谕。若能速降，当释其罪，官皆仍旧。”而且，对于奚族处置不利的完颜浑黜，进行了罢免，改任完颜昌(女真名完颜挞懒)为奚六部路都统。
完颜昌是金穆宗（盈哥）之子，母贞惠皇后，乌古论氏。他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叔伯兄弟。生于公元1074年，卒于1139年。完颜昌与康宗之女完婚。金康宗名为乌雅束，是金太祖的亲哥哥，也是金太祖的前任女真都部长。他死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才即位。也就是说，完颜昌的夫人是金太祖的亲侄女。生子阿里（唐括德温）、斡带和乌达补，生女名曷罗哂。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三岁左右，就被寄养在完颜昌的家里，两个孩子相处甚欢。完颜昌从十六岁到了完颜阿骨打身边，不离左右，表现得他智勇过人。在与辽军战于黑龙江肇源出河店之战时。阿骨打上马要亲自出战，完颜昌抓住缰绳制止说：“主君何为轻敌。臣请效力。”言罢即挺扎枪前冲，连杀七敌，打下马九人，枪亦折断。阿骨打兴奋地说：“诚得此辈数十，虽万众不能当也。”及战于达鲁古城(在今吉林洮儿河边)，辽兵一千人列阵于兵营外，阿骨打派完颜昌去攻击，他冲入敌阵，大败其众。攻临潢府(今辽宁巴林左旗林东镇南波罗城)、春水、泰州、中京、西京，皆有功。有人认为，这个完颜挞懒不是后来的完颜昌，而是另有其人，不过是死的早些，这一切都归了完颜昌。但在没有确切的资料之前，暂且将这几件事放在完颜昌头上，也能说明后来金太祖为何对完颜昌如此信赖。
1122（天辅六年）时，完颜昌的身份还只是个谋克（辖三百户）之位。就在当年，他奉完颜宗翰之命追击辽军，俘获辽国枢密使萧得里底及其子磨哥、那野。所以，完颜昌担任奚六路军统帅，是越格提拔。他接手奚六路都统后，出人意料，首先注重经营治理奚霫之地（今河北与辽宁交界区域）。据《旧唐书北狄霫》所载，霫，是“匈奴之别种”，居于潢水（今西拉穆伦河）北鲜卑故地，其国在京师东北五千里。东接靺鞨，西至突厥，南至契丹，北与乌罗浑接近。占地周边约二千里，四面有山，环绕其境。人多善射猎，好以赤皮为衣缘，妇人贵铜钏，衣襟上下悬小铜铃，风俗略与契丹相同。有都伦纥斤部落四万户，胜兵万馀人。在贞观三年的时候，君长开始遣使向唐朝贡献方物。
贞观中再来朝，后来唐朝将其地为寘颜州，以别部为居延州，封首领“俟斤”为刺史，也赐予了李姓。显庆五年，授酋长李含珠为居延都督。含珠死，弟厥都继之。后来，不再来往。有人认为这个民族合并到奚族里面。但是，直到辽末，这个名称还是不断出现，而且是和奚同时出现的时候多，还是有些独立性的。完颜昌首先经营奚霫之地，可能是发现那里也有不安定因素，而且地理位置处于要害之处，所以要先安顿好。在安顿了奚霫之地后，天辅七年(1123年)五月，完颜挞懒就近招抚奚人速古部。速古部不服，于是爆发了著名的十三岩之战。“先是，速古部人据劾山，奚路都统挞懒招之不服，往讨之。铁泥部众扼险拒战，杀之殆尽。至是，速古、啜里、铁泥三部所据十三岩皆讨平之”(金史回离保传)。这一仗，完颜昌进攻据险而守的铁泥部，也许因为进攻中损失太大，完颜昌挥军将奚人铁泥部全部杀光，速古部和啜里部只好投降。
据《辽史营卫志》，辽代奚族伯德部下有六石烈：啜勒石烈、速古石烈、腆你石烈、迭里石烈、旭特石烈、悦里石烈。孟广耀先生认为：“伯德部中的速古石烈，就是速古部的前身，啜勒石烈就是啜里部的前身，腆你石烈就是铁泥部的前身。”这三个部资历很老，战斗力也很强，最终被完颜昌收服。
金太祖对于完颜挞昌的战果，下诏书予以表彰：“朕以奚路险阻，经略为难，命汝往任其事，而克副所托，良用嘉叹。今回离保部族来附，余众奔溃，无能为已。比命习古乃、波卢火获送降人，若遇险阻，即分兵以行，余众悉与汝合。降诏二十，招谕未降，汝当审度其事，从宜处之。”可以说，金太祖对完颜昌评价甚高，是其他将领难得的殊荣。并且给了他处理奚众的绝对权利“汝当审度其事，从宜处之。”
四、完颜昌对奚人的安顿
金朝起兵之初，在夺取了辽的东京地区之后，就已经将奚人编为猛安谋克来管辖，如收国二年(1116年)，渤海人大皐被任命为东京奚民谋克。但是，此时还未见有奚人担任猛安谋克。完颜昌安顿奚霫、平定奚人十三岩后，为了安定融合，于是上书请求在奚族地区设置官员进行管理、镇守。金太祖答复的很明确：“依东京渤海列置千户、谋克。”因此，此后对于投降的奚人都以猛安谋克来进行编制。《金史奚王回离保传》也载：“至是，回离保死，奚人以次附属，亦各置猛安谋克领之。”金太宗天会二年(1124年)闰三月，“斜也袭遥辇昭古牙，走之，获其妻孥群从及豪族。勃堇浑啜等破奚七岩而抚其民人”。有人认为“遥辇昭古牙”就是契丹遥辇昭古可汗的后代所组成的部族，不过，从人口构成来看，应该是奚族遥里部的成分多，契丹成分少。
《辽史》记载奚族遥里部时是“居潭、利二州间”，无疑是以奚族为主记载的。斜也（完颜杲）指挥金军将领斜卯阿里与散睹鲁驻扎高州时，昭古牙主动率部出击袭扰金军。“契丹昭古牙、九斤合兴中兵数万攻胡里特寨，阿里以八谋克兵救之。胡里特先往，败于城下。阿里指阵前绯衣者二十余人曰：‘此必贼酋也。’麾兵奋击，皆杀之，余众大溃。”此战必有完颜昌参加。因为昭古牙兵被完颜杲(完颜斜也)击败后，是完颜昌指挥的最后战斗，并指挥追击的。八月，“六部都统挞懒击走昭古牙，杀其队将曷鲁燥、白撒曷等。又破降骆驼山、金源、兴中诸军，诏增给银牌十”。又一次赫赫战功，得到了金太宗赐给的银牌十面。
关于银牌一事，应该说说。还在完颜昌的父亲盈哥当政的时候，女真各个部落都是自制银牌或者铜牌，主要用于驿递，而且各部首领都有权颁发，以致纷扰混乱。这时完颜阿骨打就向叔叔盈哥建议，不许各部擅制牌号，由总部落长统一定制，统一颁发，如有违令，视为犯法，从此自是号令乃一，民听不疑。信牌虽小，但此事反映了完颜家族在女真诸部中的权力得到了加强，诸部的权力在削弱，为奴隶主贵族集权国家的建立打下了基础。
金建国后，“收国二年九月，始制金牌，后又有银牌、木牌之制，盖金牌以授万户，银牌以授猛安，木牌则谋克、蒲辇所佩者也。故国初与空名宣头付军帅，以为功赏。”（《金史》卷五八《百官志四符》。）由此可以看出，金太宗实际上又给了完颜昌建立十个奚人猛安的权利，等于完颜昌多了三万多户。也就是说完颜昌的权利越来越大，可以说在解决奚人事宜上具有了绝对的发言权。在这种有利的形势下，紧接着，完颜昌招降了遥辇二部，击败兴中府奚军，招降建州官员，共攻占山寨20座、村堡580个。在完颜昌这种咄咄逼人的压力下，迫不得已，十月，昭古牙率众投降，关外最重要的兴中府也投降了。金太宗诏令封赏有功将士，安抚投降军民。完颜昌在这种情况下，请求将遥辇九营编为九猛安，“上以夺邻有功，使领四猛安，昭古牙仍为亲管猛安。五猛安之都帅，命挞懒择人授之”。又是一个全权处理。金太宗不但同意了完颜昌的请求，而且让他亲领四猛安，至此，除了原来的三百谋克，完颜昌又增加了四猛安的奚军。这就是他日后发达的基本力量，他占领山东主要靠的就是这部分力量。金太宗时期，起兵大将谁的亲领军，几乎就是个人的军事力量。金太宗在军事上无权，往往只能听各个将帅的。“太宗居位，拱黙而已。”（《大金集礼》卷三《太宗文烈皇帝六》）他意外地让完颜昌亲领奚军四猛安，是出于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关系，也是为了增加自己在军事方面的势力和话语权。金太宗崩逝后，完颜昌和太宗儿子完颜宗磐关系密切，也是有历史渊源的。
关于完颜昌是否将九百奚营的奚军带到其它地方，《完颜昌传》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是，从其它纪传中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的，也是有清晰的线索可循的。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金世宗向大臣谈到迁居到其它地区女真猛安谋克户不事稼穑、游手好闲的情况之后，“又曰：‘奚人六猛安，已徙居咸平、临潢、泰州，其地肥沃，且精勤农务，各安其居。女直人徙居奚地者，菽粟得收获否?’左丞守道对曰：‘闻皆自耕，岁用亦足。’上曰：‘彼地肥美，异于他处，惟附都民以水害稼者赈之。”值得说明的是，1238年，金朝所有中央政府的机构从咸州搬迁到会宁府，咸州设路，成为当朝19个省级建制之一，路尹为正二品，是名副其实的“省会”。下设咸平府、安东军，其中九百奚营由咸平府管辖。为了交通方便，海陵王天德二年（1150年）在旧九百奚营的基础上设韩州府。而咸平府是包含着九百奚营的，韩州府设立，咸平府照样存在，韩州是府下面的州。
在太宗时，能够把奚军带离九百奚营（咸平）的，只有完颜昌。后来，天下大定，完颜昌被杀，他带到或者安顿到各地的奚人，被金政权又陆续将他们迁了回来，海陵王和金世宗都做了这方面的工作。如果九百奚营没有被迁走，又怎会在金世宗嘴里说出“已徙居咸平”的奚人呢。可见，九百奚营的奚军在对辽宋作战时期是被带走了，而且只能是完颜昌带走。很可能在淮河作战的完颜昌部队也是奚军为主。完颜昌此时封为鲁王，驻扎山东的军队大部也是奚军。除了自领的奚人四猛安，完颜昌审时度势，力荐有威望的奚人萧公翊为兴中尹。萧公翊是前代奚王之子，口碑甚好，对奚人影响很大，此后，兴中府一带安静多了。之外，他又建议其余官吏全部由当地德重才高的契丹人、汉人担任，治理郡府州县，对此金太祖都予以批准，并在新建立的国家推广。
据统计，在大金国政府官员中，汉族为六千七百多人，而女真族则只有四千七百多人，这无疑和完颜昌开始的大量使用汉人有关，也表明女真对汉族政治与文化的认可。被编为猛安的奚族还有撒离改部。金太宗天会二年(1124年)八月“丁巳，撒离改部猛安雏思以赃罢，以奚金家奴代之”。撤离改部就是辽代居住在泽州(今河北省平泉县)东面。可见，撤离改部整个部被金朝编成了一个猛安，其首领先后有雏思、奚金家奴。雏思很可能是女真人，因为贪赃被罢免。为了安抚该部奚人，金朝政府改命奚人奚金家奴为猛安。虽然这条记载是金朝政府出面，但是，具体的操作人，应该还是完颜昌。在完颜昌主持奚人这段时日内，对遇到饥荒的奚人，金朝政府也予以赈济，天会三年(1125年)三月“丙子，赈奚、契丹新附之民”。
在完颜昌的安排下，西京路的云内州(今内蒙古土默特旗西北)，也有奚族被迁徙到这里。“天会七年(1129年)，徙奚第一、第三部来戍”。此奚第一、第三部具体是哪一部尚难以确认。在中都路的保州(今河北省保定市)也有奚人分布，一直延伸到涿州房山。以廉洁宽厚著名的、辽进士出身的范承吉，在海陵王时任顺天军(保州军号)节度使，“奚卒散居境内，率数千人为盗，承吉绳以法不少贷，惧而不敢犯”。这种情况在金初是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后来，经过完颜亮的大刀阔斧的改革，又迁都燕京，迁陵与大房山，金朝的政治中心得到了彻底转移。可以说变化得轰轰烈烈。
这个历史阶段，关于奚人的记载较少。但是，从完颜昌迁移安顿的猛安看，他们是在新朝尽心尽力的了劳作。和女真的军功贵族有着明显的不同。半个世纪之后的大定十八年(1178年)“四月，命泰州所管诸猛安、西北路招讨司所管奚猛安，咸平府庆云县、雾松河等处遇丰年，多和籴”。
以上地区，除了西北路招讨司所管奚族猛安外，还有上文金世宗提到的奚族猛安，和籴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灾年因饥荒而发生奚族的叛乱。契丹人移刺窝斡起义十余年之后的大定十八年(1178年)，在任命奚族猛安时，仍有奚人遭到参与窝斡起义的诬告。而为时任御史大夫的乌古论元忠辩白说，“有奚人秃山者，泊其族泼里沙竞猛安之职，秃山告泼里沙尝从契丹贼窝斡叛，尚书省猛安受秃山。公辩之日：‘窝斡之叛，泼里沙甫九岁，安能相济为恶。秃山即诬告，而尚书省所奏大不履实，臣请厘正。’上从之。”秃山和泼里沙所在的奚人猛安可能也是完颜昌时期安顿的“奚人六猛安”之一。不但西北路招讨司下辖有奚族猛安，其长官西北路招讨使也有奚人担任，如萧怀忠在海陵王时任西北路招讨使，伯德梅和尚在章宗时任西北路招讨副使。西南路招讨司也有奚人分布，伯德窳哥是西南路招讨司所辖的奚人。姚里鸦胡和姚里鸦儿都应该是奚族遥里部人。此时，在西南路招讨司中至少有奚族的两个部：梅只部和遥里部。
也就是说，虽然经过半个世纪的分散安置，同化，还是有许多奚族特色的人物制度还是存在的。再以后，奚人的信息就难寻觅了，也没有了奚人成建制的单位了。但是，奚人制作车马具、奚车、和奚琴应该不会断绝。思文推测金兀术使用的铁浮图、拐子马可能是在九百奚营制作的，虽然没有出土文物明确的资料支持，但是，在九百奚营这一带生产的可能性是相当的大，别的奚族聚居区一个是没有这么大地方，也没有见于记载。后来，对奚族的记载越来越少，只有九百奚营这个明确是奚人聚居地的地名在史书中一代代保存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的奚人，应该说是被汉族和女真族同化了，逐渐消失了踪迹。
记得1981年，我普查金皇陵时，曾经遇见过一位李姓老人，他说，“我这李姓，拜唐王所赐。”我心中一动，难道他是唐代奚人后裔，可是聊了许久，他只记得祖上传下来的这句话，再无其它。
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