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道士兼名医葛洪(约283~363),又名抱朴子,精通炼丹术,也通医学。司马睿为丞相时,用其为掾(yuan,古代属官的通称),后赐爵关内侯。闻交趾出丹砂,他求为句漏令,携子侄止于罗浮山炼丹,并著书《抱朴子》、《肘后备急方》等。其中《抱朴子·外篇·酒诫》堪称中国历史上第一篇较为全面地阐述饮酒之害的论文。全文2000余字,力述酒害,观点鲜明,对后世影响至深;但个别议论也难免落于偏颇。
文中对酒之害的论述虽有点危言耸听,却句句在理,深中肯綮:
夫酒醴之近味,生病之毒物,无毫分之细益,有丘山之巨损;君子以之败德,小人以之速罪,耽之惑之,鲜不及祸。世之士人,亦知其然,既莫能绝,又不肯节,纵心口之近欲,轻召灾之根源。似热渴之恣冷,虽适己而身危也。
尤其文中对那些鲸吸牛饮者酒后无德、酗酒失态的描述更是惟妙惟肖,真实可信:
或争辞尚胜,或哑哑独笑,或无对而谈,或呕吐几筵,或值蹶良倡,或冠脱带解。……或奔车走马,赴坑谷而不惮,以九折之阪为蚁封;或登危蹋颓,虽堕坠而不觉,以吕梁之渊为牛迹也;或肆忿于器物,或酗蒏于妻子,加枉酷于臣仆,用剡锋于六畜,炽火烈于室炉,掊宝玩于渊流,迁威怒于路人,加暴害于士友。
文中还引经据典,用大量史实力陈饮酒之害。毫无节制地狂酌滥饮,当国君的,因荒于政事而导致亡国;做臣子的,因酒后失言而祸及自身;胸有大志者,因沉湎于酒而误其前程;体魄健康者,因恋酒贪杯而殒其生命。诚如文中所言:
昔仪狄既疏,大禹以兴;糟丘酒池,辛癸以亡。丰侯得罪,以戴尊衔杯;景升荒坏,以三雅之爵;刘松烂肠,以逃暑之饮;郭珍发狂,以无日不醉。信陵之凶短,襄子之乱政,赵武子失众,子反之诛戮,汉惠之伐命,灌夫之灭族,陈遵之遇害,季布之疏斥,子建之免退,徐邈之禁言,皆是物也。世人好之乐之者甚多,而戒之畏之者至少。
但《酒诫》一文,也未否定酒之“消忧成礼,策勋饮至,降神合人,非此莫以”的作用,只是忠告饮者“节而宣之,则以养生立功;用之失适,则焚溺而死”。作者也从实际出发,对禁酒持否定态度,认为“防之弥峻,犯者至多”,“沽卖之家,废业则困”。
文中还揭示和剖析了酒能乱性、沉湎酒色的原因和危害:
夫使彼夏桀、殷纣、信陵、汉惠,荒流于亡国之淫声,沉溺于倾城之乱色,皆由乎酒熏其性,醉成其势,所以致极情之失,忘修饰之术者也。我论其本,子识其末。谓非酒祸,祸其安出?是犹知浊雨之沾衣,而不知云气之所作;唯患飞埃之糁目,而不觉飙风之所为也。
文中的“信陵”指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信陵君本有雄才大略,曾多次大破秦军,威震天下。后来秦王施离间计使其遭忌被废。于是,信陵君便托病不再上朝,日与宾客酣饮达旦,又沉溺女色,四年而卒(事见《史记·信陵君列传》)。“汉惠”即汉惠帝刘盈(刘邦的长子),因其仁弱无能,虽勉强即位,却受制于吕后。吕后杀了赵王,又将其母戚夫人的四肢斩断,谓之“人彘”,刘盈看后吓出病来,年余不能起床。后来干脆以酒来麻痹自己,终日声色犬马,不理朝政。在位仅七年,便因沉溺酒色而害命。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还勇于挑战有关古圣先贤“千钟百觚”之类的传说:
千钟百觚,不经之言,不然之事,明者不信矣。夫圣人之异自才智,至于形骸,非能兼人,有七尺三丈之长,万倍之大也。一日之饮,安能至是?
言而总之,《酒诫》这篇长文对酒的危害作了较为全面、深刻并令人信服的阐述,表现了作者特立独行、严肃认真的做人态度和深研细钻、不苟同于人的治学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