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泾县茂林一带,过去在建房造屋竖柱架梁工程中,有许多讲究,很有文化底蕴。
无论祠堂庙宇还是官邸民居,一色土木结构,花砖黛瓦。先竖立屋架再盖瓦砌墙,然后装楼板舖地板,安板壁隔房间,镶夔门竖屏风,清院落整地坪。全部完工一鼓作气也得一两个月甚至半来年。其开支用度要花掉主人家几年十几年甚至小半辈子的积蓄,难怪人们说起来就是“屋老虎”。
奠基。先是请阴阳先生选地址、定朝向、拣日子、定时辰。再请石(砖)匠师傅放基线、下墙脚(墙基)、定磉窠(柱础)。主人家平基(平整宅基地)。这叫“基础工程”。大户人家还砌上青石墙裙,上有精美浮雕,此为“石雕”。
出料。请专事建房的“屋木匠”师傅“下青山”(上山斫料)、出料(加工)。测、算、锯、锛、刨、凿、镂、雕,十八般手艺拿将出来;梁、檩、柱、拱、枋、额、椽、楔,八大类构件一应俱备。上用墨斗笔一一标注。考究的自然在斗拱枋额刻上山水花鸟、人物故事,镂空浮雕,工艺精湛。此为“木雕”。
竖柱。吉日那天,师徒们起大早按固定结构将梁、柱、枋等构件兜(衔接固定)好,形成一列(系列)。根据规模大小,有三间四列、五间六列、七间八列等。待到全部兜好,就等“搀列”,又称“搀立”。就是“竖柱”。全靠砖、木师傅组织指挥,早早请来的乡亲们齐心协力,辅以“力臂子”(一种大型滑轮起吊工具)助力,一列一列地竖将起来。其时柱脚一定要落在磉窠上。同时竖一列撑一列,用长木临时固定好,就等“架梁”了。一时间,整个场面人声鼎沸:指挥的、喊号的、呐喊助阵的、观看说笑的,工匠们紧张有序,主人家扬眉吐气,乡亲们欢声笑语。鞭炮震耳,锣鼓喧天,唢呐劲吹。小山村沸腾了。
架梁。吉时已到。其它的梁先架好,固定。留下中间两列的脊梁(中梁)待正点良辰起架,这就是整个建筑工程最隆重的环节:架中梁。先是由木匠和砖匠两位师傅分别手执斧头和“发榔槌”(一种特制的专门用于架中梁的木槌,柄榫处缠彩色布条:红布条的木匠用,绿布条的砖匠用。红漆黑字:一书“安居乐业”,一书“荣华富贵”)坐到两头相应位置,木匠师傅为乾,居右首,砖匠师傅为坤,居左首。接着由众人将中梁起吊到榫卯处虚架好,中梁中间披红绿两块布,榫头处缠红绿布条,照例与木、砖师傅对应:红右绿左。主人家早早准备下一只“祭梁”用的白公鸡和“喜糖”若干斤交由师傅听用。
祭梁。正点良辰已到。祭梁。由木匠师傅先用利斧取鸡血滴于中梁之上,后缚鸡于梁。再与砖匠师傅相约,将榫卯套牢,用发榔槌敲打加固,边敲边唱,异口同声,敲一下,唱一句,念念有词。词曰:“一发鲁班天门开,二发仙师下凡来。三发吉地下青山,四发四时如意财。五发五子来登科,六发六国丞相才。七发七治八朝纲,八发八仙恭贺来。九发九子十三孙,十发十全黄金台。”数字排列,通俗易懂。读来朗朗上口,细想韵味无穷。一番吉祥好话,一首架梁颂歌。师傅献文采,东家喜开怀。场上再掀欢乐高潮。师傅屋顶撒喜糖,或东或西,男女老少齐上阵,涌来涌去。推啊,搡啊,抢啊,不亦乐乎。那手比玩弹子小孩的手还糟。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和乡亲乡情。
盖瓦。接下来先钉椽子后盖瓦。流水作业,人海战术。不消一个时辰便可搞定。那边厢操办庆功喜筵的大厨师早已万事俱备,抄着手,叼着烟,只待开席了。
庆功。大厦落成,新屋堂前联幛高挂,张灯结彩。圆桌排列,主客颜开。“竖柱正逢黄道日,架梁巧遇紫微星。”好日子成就大事业,焉能不庆?一时间鸣炮奏乐,依次出菜:烧髈粉渣,糊粉子糕,山肴野蔌,满汉全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大师傅照例坐首席,木匠砖匠相互礼让,照例是木匠居首位,砖匠居二位。主人家热情高涨,乡亲们开怀畅饮。“幸有薄酒迎贵客,愧无佳肴待嘉宾。”主人家谦逊有礼,频频敬客;乡亲们猜拳行令,一醉方休。“酬谢邻里表心意,家家扶得醉人归。”
就这样,一场创业大戏,在乡亲们的鼎力支持下,圆满落下帷幕。主体建筑既定,接下来的装修,便是二期、三期工程了。
多少年过去了,尽管时下人们盖房做屋的材料结构和设计施工与当年全然不同,但那种屋体防震的科学架构、淳朴崇文的乡风民俗和通力协作的和谐精神还时常为人们所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