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锐先生弄琴


      张锐先生是我敬佩已久的一位老艺术家,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但在书中读他的文章,在舞台上看他的演奏,在琴房中练他的作品,在大厅里听他的讲座,他的艺术思想早已深入到我的教学及演奏体系之中。我从心底里由衷地认为:张锐先生是当之无愧的一位“琴佛”。
 
        2003年9月,在“纪念民族音乐大师刘北茂诞辰100周年”的音乐会上,我有幸与张锐先生得以近距离的接触,听他弄琴,与他交谈,再次体验到了心灵上的震撼。老先生以83岁的高龄,精气神俱足地挥弓操琴,堪称当今二胡界之“吉尼斯纪录”。粗听一下,你会觉得老先生的演奏平平地,动作笨笨地,并无特别之处。但你如果静下心来仔细地听,很快就会被琴声中的“道行”所深深地折服。老先生的音准极好,这是他用心追求的结果。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但这还是我辈所能达到的,我自叹弗如的是在他音乐中的那种“禅境”。明代隐士洪自诚在所著《菜根谭》中云:“文章作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我在听张锐先生演奏时,当即就联想到了洪自诚的这句话。我觉得老先生已经将二胡拉到极处了,多余的东西一概舍弃,剩下的只有那朴实无华的、恰到好处的灵魂了。这也是老子在《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中所言“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最好范例了。听了张锐先生的演奏,你可以明白什么叫“大巧若拙”;听了张锐先生的演奏,你可以看到什么是“超凡脱俗”;听了张锐先生的演奏,你可以知道什么为“人琴合一”。也许有人会说:“我怎么没觉得啊?”要知道这种“生命语言”的表达,是只能用“生命心神”去感受,而不能用“生理器官”去视听的。
 
  在后台,张锐先生问我们是不是每天都练琴,我们说:“工作忙啊,哪有时间天天练琴呢?”老先生谆谆教导我们,一定要每天练琴,不然的话,身体就要慢慢衰老啦。我们一直听说张锐先生每天均要练上几个小时的琴,大家都为之非常佩服老先生的敬业精神。实际上,张锐先生每天练琴的目的已经不在演奏,而是成为一种生命的需要了,就象我们不能一天不吃饭一样。这种最好的养生方式我身有同感,我虽然做不到每天练几小时琴,但让自己进入气功态中“遨游”半个小时的“弄琴”,还是每日必做的功课。如果有一个星期拿不到琴,就会感觉到“精气神”不足,急需“补气”的。因此,我非常相信张锐先生的话,同时也证实了自己的体验并非是“异想天开”。
 
  学琴的人都处于“技、艺、道”这三个层次的某个点上,赵晓生先生将之称为琴匠、琴家和琴佛。能走到“技”层次高点的人,毫无疑义地可以成为中央音乐学院优秀的本科毕业生;能走到“艺”层次高点的人,当之无愧地可以成为世界知名的大演奏家。至于进入到“道”的层次,完全是琴人的一种人生追求,已经脱离了学琴的功利目的了。那时候,你可能不再活跃于舞台之上;也可能会不被人所理解;甚至可能会受到冷落。就象有一次,我们系请张锐先生来院举办学术讲座,老先生边示范、边讲解,还挂出了大幅书法的演艺提示。在场的老师们都频频点头,以示同感;可听讲的几十名学生大都听不懂,如同不会外语的人去听一场英语的讲演,看着旁边的观众哈哈大笑,自己却感到莫明其妙。事后这些学生说:“这是讲的什么呀?拉得也不好听,我们没兴趣。”对此,我只能报以一笑,解释是多余的,等这些学生们起码走到了“艺”层次的高点时,他们就能明白了。而对于进入“道”层次的琴佛来说,弄琴已经成为自己修炼的一种方式了,与别人承认不承认、理解不理解、赞赏不赞赏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武侠小说中,常会看到有这样一种武林高手,自恃武功高强,专找别人比试武艺,非要打遍天下无敌手方乘其心。别说这是作者的癔想,生活中这种人并不少见。在我做学生的时候,也是心高气傲,经常去找同行切磋技艺。表面上是虚心求教,骨子里却是暗中较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绝非是入“道”的圣手。真正悟“道”者,从不与人比,只跟自己比。时时求进步,却无意胜他人。张锐先生成就了如此功业,却对我们说:“我这个人就是笨啊,怎么也学不会。”而我觉得先生在二胡上的“道行”,自己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呢。尽管如此,努力还是必然的,就如同一个登山运动员,可能这辈子登不上世界最高的珠峰,但全力向上是一定的,否则他就不配成为一个登山的勇士。那么,只要我一天还在拿着二胡,就会象张锐先生那样,尽力向“道”的高峰登攀的!